第一章 邊境的騷亂01
「啊……今天天氣真好。」
我把整個身子撐在馬車的車窗外，就像是曬著魚乾。
不過，曬的卻是翻白肚的魚。
仰天看著晴朗的藍天，外邊的天氣雖好，卻沒有照耀到我身上。
兩個月。
整整兩個月的時間都耗在這裡，雖然知道路途遙遠，過這麼久都還沒有達到目的地真的是……令人難以接受啊。
嗚啊──什麼時候才會到啊！煩死人了啦！！
嚥下想要亂槌東西洩恨的動作，馬車內忽然傳出淡淡又極輕的說話聲。
「亞，你這樣很危險。」
聲音雖然十分的輕，但我沒有漏聽任何一句。
「外面天氣很好耶，讓我感受一下又不會死。」
「最好！整個人都快跌到外面去了，發生意外怎麼辦？」
吼……
聽到他那樣說，我差點沒有暴走給他看。
每、次、都、這、樣！
不管我做什麼事情，他都很有意見。還不管我是不是很討厭，一直糾正著我。
我對他真的是超級感冒的啦！
「亞，你聽到了嗎？」
「聽到了聽到了，我乖乖坐好行了吧？」
一屁股坐回馬車的椅背上，我不爽的瞪著對方。
坐在對面的同行者──隼．雷蒙多爾，自認是我的保護者並以此為己任，但我卻不這麼認為。
僕人？
根本就沒有這層關係，我又不是大少爺。
同伴？
這就更不可能了，這種被老媽子個性附身的人，我最好會接受啦！
朋友？
哈，前面兩個我都不想要了，這一個更就不是選項了啊！我又不是白痴，幹麼找罪受。
在三個理由皆不成立的情況下，能跟他相處兩個多月還真是一個奇蹟。
尤其……對方還是個該死的「幽靈」。
沒錯！就是幽靈。
第一次見到他，我就這樣想了。
隼．雷蒙多爾，是一名披著人皮妄圖取代人類的幽靈。
我不管在別人眼中的他就是一名活生生的人類，也不管他是不是見人說人話、見鬼說鬼話，對我來說他就是幽靈一般的存在。
就像是與空氣同化，在我眼中的他就跟虛無沒有兩樣。打個比方好了，如果我現在遮蓋住自己的視線，黑暗之中我絕對感受不到他的存在，甚至會有一種「此時、此刻、此地就只有我一個人」的錯覺。
縱然這樣過於誇張，但這正是最貨真價實的評價。
「他」曾說雷蒙多爾家的人都是這種調調，聽到的當下我馬上跟他抗議，我曾遇過一名異常活潑開朗甚至有著孩子脾氣的傢伙，他也是雷蒙多爾家的人。要是套進他的標準，難道我以前見過的傢伙算是另類的存在？當我這樣問時，他點頭認同，我則像是吃了黃蓮般當起啞巴來了。
畢竟說到另類、特例，我想對面的幽靈也算其中之一吧？
聽說、據說、傳說他們家族打從母親懷胎之時就受到了詛咒。一出生他們便註定與他們所認可的主人同生死。主人就是他們的一切，命運也緊緊相連，要是主人死了他們也會在同時暴斃，在這種僕性主義生根蒂固，沒有主人就活不下去的暗殺家族裡，居然會出現一個不受血脈詛咒，甚至可以自由自在、也可以耍背叛、逃離自身責任的傢伙？
嗚……越想問題越多，真是煩惱。
就在我陷入問題海時，不小心對到他的視線，我踢了對面的座椅：「喂，什麼時候才會到五月，很無聊耶。」
「『就快到了』，大叔不是這樣說的？」
切！別破梗嘛！我頭偏過去不看他。
的確啦，大叔是有說過，不過是在一個小時前，每次問「什麼時候會到」啦、「還有多久」啦，大叔就只會用哄人的口氣對我說：「乖，就快到了。」。
我想要不是我坐在車內，他早就摸摸頭用哄著小孩子的語氣對付我吧？
靠！我又不是小孩子！
我狠狠的踢了對面的椅子，發覺一下不夠解氣又多踢了幾下，直到雷用眼神制止我才停止踢椅子的動作。
默默的把腳踩在椅子上，我整個人抱著雙腳看著地板發呆。
說真的，我討厭那位把我當小孩哄的大叔，也討厭管東管西的雷，更討厭把我丟在這裡的潘達亞利。
討厭……明明知道我很討厭這裡，為什麼要我過來這邊呢？
那個笨蛋皇帝！自己惹的禍不會自己解決嗎？居然把如此燙手的黑鍋丟給我，還故意把我從監獄裡放出來，哪有這麼任性的皇帝啊。
真的是一名不合格的主子，一名誤交的損友……
就在我整個人龜縮在椅子上，開始詛咒潘達亞利時，對面的幽靈又說話了。
「……怎麼了，不高興？」
「煩死了，閉上嘴別管我！」
「別管你？別鬧了，陛下可是要我隨時隨地跟在你旁邊，別讓你有鬧事的機會。在說了，我可是你的同行者，不關心你那要關心誰啊。」
就是因為這樣才不爽啦！
我嗤一聲，一臉不屑：「就說不要管我啦！管東管西的，很煩耶！真搞不懂潘達亞利吃錯了什麼藥，居然要你這傢伙來當我的背後靈，討厭討厭！」
我憤慨的抗議，但雷就像沒有聽到般，淡淡的說：「別稱呼陛下名諱，這樣很沒禮貌。還有就算你討厭，我還是要盡我的職責，管你閒事也是其中的一小部分，抗議無用。」
雷說的認真，我卻滿肚子不爽。
「誰需要你的保護啊！」我踹了他的椅子一腳，「是誰保護誰還說不准呢！」
雷不回答我，還轉頭看著窗外。
真欠打！
我握緊拳頭，對於他的忍耐已在爆發邊緣，正當我要揍他一頓解氣的時候，背後的小窗忽然打開，大叔開朗的聲音傳了進來。
「五月都市要囉，看看外面的風景吧！很漂亮的喔。」
說完，大叔還體貼的把速度放慢。
下意識的，我把目光放到窗外。
印入眼簾的是如鮮血般的紅──
那瞬間，我的腦袋就像是被人用榔頭狠敲後腦，不只暈眩還很想吐。
忍住嘔吐的衝動，我狠狠的把肺部的空氣全吐出來，看著望眼無際的楓紅色樹葉與襯托樹葉的鐵灰色樹幹，突來的暈眩又跑了出來，腦袋裡彷彿有鼓噪音不時敲打，眼睛還黑了下來。
我摀住嘴嗚嗚的發出哀鳴聲，過了好一會頭痛才被我壓制下來。
外面的景色就像是身在異國國度般，沒有青蔥樹葉、沒有健康的褐色樹幹、也沒有一大片五顏六色的花海以及雜草。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鮮血般的樹葉，以及病態到像是死人皮膚的蒼白樹幹。
「死」的顏色讓我抗拒，我的腦袋又抽痛了一下，搗碎腦袋的衝擊讓我的眼睛幾乎飆淚。
冷靜！
我在內心吶喊，就算身體排斥外界，還用這種方式抗議，我也要忍下來。
咬著牙，我硬是把視線拉回來，我攤在椅子上想要冷靜下來，但是顫抖的手還是告訴我，烙印在骨頭裡的「抗拒」是沒這麼容易抑制的。
好痛！頭好痛！
也許是見到了我的「異常」，雷語帶關心：「……怎麼了？」
看著他樣子，我連「原來幽靈還會關心人」這種調侃對方的念頭都沒了，閉上眼，我的頭朝後扣扣的敲著。
冷靜點！只不過是去邊境而已，絕對不是要「回去」，所以……冷靜下來！冷靜下來！
我半催眠自己，頭痛也奇蹟的緩了下來。
當頭痛漸歇時，我呼的吐出一口濁氣。
「沒什麼……只是頭忽然痛一下罷了。」
「……」
雷看了我一眼，但是卻察覺什麼問題，他嘟囔著「沒事就好」後就把頭轉外看起風景去了。
唉！麻煩啊。
雖然知道來這裡多少會有一點「抗拒」，但沒想到居然那麼劇烈，頭痛到噁心想吐。看來我出乎自己意料的討厭這裡。就算我在來的路上告訴自己來五月都市是要躲人，但是一接近五月的邊境，後悔、遲疑通通都浮現出來了。
該死！我超想罵人的。
哪來的瘋子把學校蓋在寂靜的邊緣啊！
寂靜山脈不只是魔物的巢穴，更是被列為SS級的危險區域。就算近百年來魔物安份不少，但危險等級依舊沒減。敢與魔物當鄰居，住在這裡的人神經會不會太大條了一點啊。
再說了，這裡還是我的「禁忌」之地，虧我以前還發誓死也不回來這該死的地方。
呃啊！鬱悶啊！現在的我超想打人的啊！
我咬牙切齒恨恨的想，現在只差磨牙的聲音沒有發出來。
就在我心情極度憤恨時，雷忽然對上了我的視線。
看著他的眼睛，總覺得好像有什麼話要說。
「怎麼了？」我不耐煩的問。
雷一下子看著外面、一下看著我，他那樣子看得我很不爽，就在我快要發飆時，他用不確定的口吻道：「好像……出事了？」
嗯？這裡還能出什麼事？
就在我揉著太陽穴思考時，他忽然把我從椅子上拖下來，我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。
「靠！」
就在我狠瞪他時，雷毫不猶豫的伸出手硬是把我的頭壓在地板上。
我嗚一聲，還想要爬起來。但在他的怪力壓制下，我根本就無法動彈。
見到我不安分，雷把左手食指擺在嘴唇邊，語氣緩慢、咬字清晰的對我說：「噓，安靜。有東西來了。」
發生什麼事了？
我沒有像雷那樣變態的第六感與感知能力，我只能用唇語問他，但他不回答我，只是一臉警戒。
車子依舊緩慢前進，直到現在我才察覺到外面有許多混亂的氣息，而且數量十分多。
同一時間，雷的身上也緩緩散發出殺意，整個密閉的空間瞬間掉了好幾度。
怎麼了？都快到邊境了還會發生什麼事情？是有人從首都追過來，還是有什麼意外？
正當裡面的氣氛緊張到無法宣洩時，馬車忽然劇烈晃動了起來，就連馬也受到驚嚇一直嘶鳴著，就在馬車晃動的同時，我的心裡頓時產生了不祥的預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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